有些出乎意料的是，艾琳并不在办公室里，只是在门上挂起了“有事外出”的牌子，不知道去了哪里。不过根据艾尔莉亚所说，学院长的办公室一向是不锁门的，所以他们可以待在里面等到艾琳回来。
上次来是两天以前，学院长的办公室几乎无有任何变化，仿佛放在两旁的书架都是摆设。只有那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办公桌才能说明，这里确实是有谁在使用。
叶歌背了艾尔莉亚一路，等到他把少女放在沙发上时已经很难在对方脸上看到之前的表情了，最多是显得有些消沉。只有那微红的眼眶才能说明，她之前应该是哭过的。但这种时候提起这种事未免有些太残忍了，所以叶歌只是装作没看到。
刚坐在沙发上，艾尔莉亚便弯下腰去脱掉短靴，只留下黑色过膝袜，蹲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，轻轻揉着脚裸，又轻轻踩在地板上，微微皱起眉头。
“现在脚还是很疼么？”叶歌在艾尔莉亚旁边坐下来，问道。
“已经好多了……不过走路可能还是会有点疼。”艾尔莉亚微微叹了口气。她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怎么站的，但最后确实是脚抽筋了，多少显得有些倒霉。但她不讨厌这种被照顾的感觉，只不过是不想让叶歌看到自己丢人的一面而已。
“那就好好休息吧。”叶歌轻轻点头，很快略过了这个话题，继续问道：“艾琳大概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“中午的时候应该会回来睡一个午觉吧，或者再晚一些。”艾尔莉亚有些不确定地道，“平时老师也很少会待在办公室，所以我一般都是中午才过来找她。”
“没有什么更加便捷的联系方式么？”叶歌不由得问道，“比如说用魔法来联系什么的……能做到么？”
“魔法也不是万能的啊，很多魔法在超出一定范围以后就失效了。而且，魔法本身是基于元素来运作的，想做到这么精细的事情基本是不可能的。人们想传递什么信息一般也只能用写信的方式，就算是魔女也不例外。”艾尔莉亚摇了摇头，道。
“也就是说，我们现在只能在这里等着艾琳回来？”叶歌侧头看了一眼艾琳的办公桌，问道。
艾尔莉亚默默地点了点头，微微犹豫，又把身体蜷缩成一团，把脑袋埋在膝盖里，偷偷地打了个呵欠。虽然她已经抚平了心中的恐惧，可精神上的疲劳却是无法轻易消除的。现在的艾尔莉亚很难去思考别的事情，也不愿意去思考，只要稍稍放松精神就有可能会直接睡过去。
“要是困了就先睡一觉吧。艾琳回来了我会叫醒你的。”叶歌听到了女孩的呵欠声，便提议道。
艾尔莉亚并未回答，只是低头思考着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：“你会对我失望吗？”
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叶歌朝她望去，却看不到她的表情。大概是因为，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只能见到这个女孩直率而开朗的模样，而当她真的因为什么变得失落时，心中又会生出某种异常的感觉。
这是一种很自然的想法。人们在见到自己所无法持有的美好时，要么心生妒忌，想不顾一切地毁掉它，抑或是心生向往，从而生出无限的渴望。而他注定无法露出与艾尔莉亚一样的笑容，也无从去理解她心中的感动，所以才会如此选择。
“我害怕的其实并不是温蒂老师的死，只是因为看到了那副场景，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……仅此而已。”她环抱住膝盖，低声道，“因为害怕得不得了，所以什么都没法去思考，只想要从那里逃开。”
不管说什么，她都是从那里逃开了。事实上，发现现场的人是不应该离开那里的，谁也不能保证凶手是否会再回去现场把证据全部销毁掉。可既然是她开口请求叶歌跟着自己一起，那就没有办法再多说什么了。
毫无疑问，她只是个胆小鬼而已。
“艾尔莉亚也有会害怕的事情么？”叶歌半开玩笑地道。
“嗯。我有很多害怕的事情，害怕死亡，害怕与朋友的离别，害怕努力得不到回报，害怕想起过去的一切。”她没有在意叶歌的玩笑，反而是轻轻靠在叶歌身上，仿佛这样能让她变得安心一些，“我并非是多么开朗的人，只是想要去信任谁，能让我减缓这种恐怖。如果你能继续待在我的身边，我就能重新变得安心下来。”
“那么，能告诉我你所害怕的事情么？”叶歌便问道。
“你想知道么？”她并未感到迟疑，只是如同在确认什么，低声问道。
“我会替你保密的。毕竟我是不死者。”叶歌点头道。
“和不死者有什么关系？”艾尔莉亚有些茫然，没能理解叶歌的意思。
“死人是不会说话的。”叶歌很平静地说道，“意思是，无法泄露任何秘密，也不会告诉任何人。”
“我相信你。”明明听上去像是玩笑话，可艾尔莉亚还是当真了，手臂自然垂落下来，只用一只手撑住膝盖，“以前我和你说过吧，我的母亲是一位很厉害的魔女。她和老师一样，也是一位称号魔女。”
“我记得你还说过，你的名字也是由母亲取的。”叶歌点头道。
“但是母亲已经死了，在我九岁生日的那一天，以和温蒂老师一模一样的死法。”艾尔莉亚放空了思绪，视线也逐渐失去焦点，仿佛是再次回到了那个无休止境的噩梦里，“当我满怀欣喜地走进房间时，只看到了母亲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匕，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。我还以为是玩笑，但是血滴在地板上，连同那一幕也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。”
“所以，刚才你才会那么害怕么？”叶歌问道。
“明明我应该鼓起勇气的，但怎么也无法移开视线，就连保持理性也做不到，只想着从那里逃跑。就像当初那样，除了逃避以外什么都做不到。”她闭上眼睛，只能听见略显疲惫的声音，“对不起……”
叶歌无从理解艾尔莉亚到底是在对谁道歉，或者是对温蒂的，又或者是对自己的。可他也无法再问，因为少女已经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。仅仅是闭上眼睛，便足以说服自己再次沉入梦里，可以毫无负担地从现实中逃开。
“睡吧。”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，在确认艾尔莉亚确实睡着了以后，才让她缓缓躺下来。看着艾尔莉亚的睡脸，他不由得去思考，自己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安慰她。
可不论叶歌怎么思考，也无法从这样毫无感动的心中寻到一丝一毫的心疼或是同情，甚至于……连深究下去的心情也无有。他大概能猜出来，艾尔莉亚的母亲应该是自杀的，却完全不关心为什么。因为那个人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，远不如艾尔莉亚重要。
他甚至可以不去在乎藏于大图书馆的最古之书，仅仅是如同空耗时间一样在这里陪着这个女孩。也许，连他自己也未曾正视过这种偏爱，而是当作理所当然。
手指无意识地掠过少女的发丝，又将它们一点一点拢起来，免得她压到自己的头发。做完这些，叶歌才微微抬起头，看到窗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，主动走到窗边，把窗户打开。一根漆黑的羽毛从空中飘落，恰好落到他的手上。
漆黑的鸦人蹲坐在窗檐之下的漆黑之中，极力躲避着外面的阳光，用嘶哑的声音说道：“我要回去了。如果决定好了要去见主教，就用烧毁羽毛的方式联系我吧。”
叶歌并未在意，只是转了转手里的羽毛，随口问道：“温蒂死了吗？”
“在世人看来，她确实是死了。”乌鸦道，“以后，她便不会再以这幅形象出现于人前了。以‘温蒂’为名的凡人确实已经死了。”
“实际上就是还活着吧。”叶歌对猜谜并不感兴趣，直接道。
“只是假死而已。按照凡人的传统，她应该会葬在这所学院里，所以随时都可以离开。如果你要借阅最古之书，最好是趁这段时间。”乌鸦点头道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叶歌摆了摆手，把窗户重新关好。而当他再看向窗檐底下时，那里已经是空无一人了。
PS：很喜欢SSMA的一句话，如果可以当废物，谁又想努力工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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